光明灿烂之路（173）
莫名我就陷入了一个幻境。
四周被黑色笼罩，仿佛我置身于一个空旷的海面，却有微光，足够让我看清自己的手。
“明明，好久不见。”
有人在说话，带着和蔼的笑意。
明明是陌生的声音，却富有磁性，令我心安。
声音又轻，又缓，我不知道是哪里发出的，环绕在我的四周。
我着急寻找声音的出处，四处查看，却空无一人。
“你是谁？”我问。
“褚嬴。”一个颇为自信的语调回答。
褚嬴？
好耳熟。
像是一根针突然扎进我的心脏，让我全身都跟着疼了起来。
那是时光梦呓时呼唤的姓名，是围棋界最著名的未解之谜之一，是无数棋手追逐的身影。
可是这个人在几年前，在网络上击败俞晓陽后就销声匿迹，再无踪影。
我复述喃喃，“褚嬴...”
我不明白，为何之前觉得离我十分遥远的姓名，在此时此刻此地，仿佛离我非常近，仿佛他和我已是多年好友，我却记不起来他的模样。
“我们认识吗？”我不解问。
传来一阵轻笑声，算是默认。
真是奇妙极了。
“明明，谢谢你和小光一起来看我。我就知道，他不会忘记我的。”这个声称褚嬴的人说，话语间真的透着兴奋，却又带着浅浅的忧伤。
我听了疑惑不解。
小光，是时光。
明明，是我。
可是我哪里认识什么褚嬴呢？
我的记忆难道缺失了一块吗？
褚嬴，你到底是谁？
“小光，就劳烦你多多费心了。”褚嬴又道，言语虽是欣慰，竟是托付之意。
话语一闭，我还没来得及多问，耳边就传来时光的声音，“老婆！...老婆！...江雪明！”
我猛的睁开双眼。
一切来得这样快，又结束得这样快。
仿佛我只是晃了个神。
哪里是什么海，我静静伫立在这棵树前，手已经不自觉摸了上去，触碰到的是粗糙而有岁月痕迹的树皮。
哪有黑暗笼罩，抬眼便是一片清丽景象，嫩黄色与嫩绿色交替，蜿蜒绵亘。
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，我侧目便看到时光微微蹙起的眉毛。
“你在这摸啥呢？”时光纳闷，嘴角带着笑意。
我缩回手，怔怔看着我的掌心，又看了看这棵硕大的树，脑海中一个名字跳了出来，“...褚嬴...”
我一定是太累糊涂了，竟然出现了幻觉。
“这棵树好几百年了。”时光说道。
时光没有想多，只是以为我愣了愣神，敲了敲我的头。
他牵过我的手，带我领向前，抚摸着树下一台破败的石桌。
轻柔地拂去灰尘和落叶，仿佛细心对待着珍爱之物。
时光这副神情，我只见过一次，那是他在温情抚摸一本古旧书籍的时候。
“你还记得白子虬吗？”
时光突如其来的一问，让我不由得睁大双眼。
“当然记得，白子虬是清代围棋圣手。而且你最爱用，白子虬大飞...”我有点嗫嚅说着。
时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？
时光微微一笑，张开手掌，拍了拍这张桌子。
“这里就是小白龙曾经下棋的地方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不会是骗我吧？”我以为时光在骗我，胡诌的。
时光抿了抿嘴，神情无比严肃。
“没有骗你。”
看着时光无比认真的神情，我有些动容，开始触碰起这张岁月摧残的石桌。
一根根划线，早已模糊不清，但是只要你认真去摸，在太阳的反射下去观察，便会发现痕迹。
竟然真是一张年代久远的棋桌。
“白子虬难道真的在这下过棋吗？”我不禁惊讶地说。
时光笑着看着我。
只是白子虬实在太过有名，我便眯起眼睛问，“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？”
时光一脸无辜，“我的朋友告诉我的。”
“所以你费劲半天要来这里，就是为了这个？”
时光点点头，环顾四周。
“每次来这里，我都会觉得我离他更近一点。”时光轻飘飘地说。
这句话，好像哪里听过。
在兰因寺。
多年前，端午节。
我看向时光。
时光注视着那棵树。
阳光透过叶隙照在时光的脸上。
微微上扬的嘴角绽放着光彩。
春意让它的枝叶变得嫩绿甚至透光，舒展开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息。
风拂过它时，满树的叶子都晃动了起来，不仅发出簌簌的响声，还煽动起一阵草木的清香。
我的心微微触动。
那个他，是白子虬？还是褚嬴？
我有些糊涂。
“上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，你也是因为找这里，所以迷了路？”
时光嘿嘿一笑，挠了挠头，“对不起老婆，让你担心了。”
“你一个人，总是做一些冒险的事情，哪能让我不担心。”我的话语里渐渐多了一些责备。
“我不是一个人。”时光脱口而出。
随之而来的是双方因为这句话对视的轻微尴尬。
“当时....还有一个人，陪我。”时光缓缓说出。
答案呼之欲出。
我试探地问，“是...褚嬴吗？”
时光猛的一抬头看我，眼里闪着不可置信的光。
“你知道了？”
我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时光再次拉过我的手，抚弄着我的指头。
“你还记得小的时候，在我爷爷家的阁楼。”
我努力回想，想不起片刻。
“我为了买车去我爷爷家找值钱的东西，结果就找到了他。”时光回忆的时候，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水雾。
“那时候外面狂风大作，天也黑了下来，他就那样出现了，我还以为碰上鬼了。”时光说着笑了起来。
我看着他，没说话。
我想起来了。
时光还被送去了医院。
时光时常自言自语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。
这个故事实在太离奇，可是就在刚刚....
“明明”让我不得不相信时光说的是真的。
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存在。
“你不信也没事，反正我....”
“时光，我信。”我坚定地说。
时光的目光变得有些恍然。
时光张了张嘴，又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褚嬴对我来说，亦师亦友，亦兄亦知己。我爱上围棋，是他带领我，教导我，鼓励我，陪伴我，和我如影随形。”
“那他...认识我吗？”我问。
时光会心一笑，“当然，你还记得我送你那本《围棋十日通》吗？”
我脸微红。
时光送我的那本书，我把它当做珍宝一样小心护着，认真看过之后，一点折痕也不愿意留，现在依然稳稳躺在我家书桌抽屉里。
“因为褚嬴提醒我，要送你一点东西，我觉得你围棋下那么烂，所以我就选了那本。怎么样？我眼光不错吧？”
听到时光说我围棋下得烂，我有些气恼地捶了他两下。
时光笑得咧开嘴角。
“那他喜欢我吗？”我又问。
时光被我的问题逗笑了，点了点我的额头，“你说呢？你问的什么问题？他当然喜欢你啦～”
那就好。
我瞥向那棵树，甜甜笑了一下。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....直到突然有一天，他被带走了。”时光眼中的光突然熄灭，颓然说道。
“啊？”
“他是南梁第一棋士，他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，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的。只是我从前一直以为，他能像陪小白龙一样，陪我度过这一生。”时光的目光飘向山的另一边。
太阳已经慢慢倾斜，光照更加温柔和煦。
我想起褚嬴的嘱托，缓缓握住了时光的手。
时光回头看我，与我十指相扣，眼尾的笑意盈盈。
我们相视一笑，看向高处的风景。
“谢谢您从前的照顾。”我抬头看了看这棵树，心中想着。
像是有回应似的，一阵风吹过，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“走吧！太阳要落山了！”
“嗯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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